关于设计本质的再思考

尹定邦

原因并不复杂。量变一定带来质变，数量也是一种质量。最大的制造、市场、消费都在中国，最大的现代设计和设计教育在中国，最强大、最优越的体制、机制在中 国，最强大、最优秀的思想体系和组织领导也在中国。 

今后三十年，我们应该在设计理论、设计组织、设计制度、设计市场、设计实践和设计教育六个方面，有规 划、有步骤、有秩序地坚持改革开放，坚持奋斗，我们的目目的一定能达到。 

因此我想，从服务、竞争、创造、造型、计划五个方面对中国现代设计和设计教育的本质进行再思考，分析存在的问题，修正某些观点，应该有利于今后的理论建设、组织建设、市场建设、实践进步和教育进步。

我国现代设计和设计教育的第三个问题是创造的不足，创造意识、创造欲望、创造能力、创造精神和创造方法的不足。 

创造意识指对创造的认识与觉悟。物质不灭，能量守恒，万物转化，这是对创造的最基本的认识。创造源自基本物质、能量在无始无终的时间、无边无涯的空间作无休无止的运动。宇宙、地球、生物和人类都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。从来没有无中生有的创造，也从来没有有而化无的创造，有的只是万物在运动中的重构、改变、演进与转化。 

对创造有新觉悟，把创造用来为自己的利益服务，使创造变成有目的、有标准、有问题、有对策、有程序、有方法的过程。这些只能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之后的事情。伴随文明的进步，人类发现创造可以带来和平、幸福、繁荣，带来文明的加速度进步，自发的创造便变成自觉的创造，分散的创造便变成集中的创造，个别的创造便变成有组织的创造。这样一来，创造意识便变成一个人、一个企业、一个民族和一个国家的文明与野蛮、勤劳与懈怠、先进与落后的极其鲜明的标志。

创造欲望指个人、群体、国家等对创造的激情、追求与期待。可能是迫于生存、安全、发展和繁衍的压力，可能是对名誉、地位、财富、友谊、爱情和鲜花的期待，也可能为了体验山穷水尽和枪林弹雨，以及柳暗花明和无私奉献。总而言之一句话，激情创造和无欲创造绝对天差地别。对于前者，一千次失败只是明心净气的一场雨，对于后者，一次失败便是天昏地暗的大溃退。

创造能力首先是个大概念，其次是一个山高我为峰的概念。

所谓大概念，不要只从个人身上寻求创造力，要从大学、企业、部队、政府、国家层面去寻求，要从政治、军事、工 业、农业、商业、其他服务业、科学、技术、艺术、教育、医疗、体育、文化、宣传、宗教领域去寻求，要从国土、国民、数量、质量、物质资源、教育资源、道德资源、理想、信仰、奋斗精神去寻求。 

所谓山高我为峰，指的是创造者的立足点，应该在社会各层面的高峰之上，应该站在社会各领域的高峰之上，应该站在国土、国民、各项资源的高峰之上。创造的力量源于这些高峰，只要你和你们登上了这些高峰，站起来之后，你的身高就是超越，就是由你创造的新高峰。

创造精神指的就是创造的决心、勇气、智慧、意志和牺牲精神。创造不只要战胜自然的千难万险，还要战胜人设的围追堵截，也要战胜自己的饥寒交迫。创造就是爬雪山、过草地， 创造就是强台风、大海潮，在这样的困难、问题和险阻面前， 无论你有多么强大的创造力，如果缺少足够的决心、勇气、意志和牺牲精神，绝对逃不出失败的宿命。

创造离不开方法，在沉着、冷静、勇敢、坚毅的后面，一定要有智慧的方法。科学要发现方法，技术要发明方法，艺术要表现方法，企业要经营方法，战争要制胜方法。世界的多样性是不可穷尽的，创造的方法也不可穷尽，但最基本的方法不外以下七类：

1. 投入。包括人力、物力、资金、设备、材料、技术、组织、制度、时间、空间、领导、指挥、控制的投入。没有数量便没有质量，没有管理便没有效率。 

2. 继承。山高我为峰，关键是你要登上前人创造的高 峰。登上去了，站起来了，你就超越了，你的创造才能成立。登上前人创造的高峰十二万分艰难，却是唯一的捷径。 

3. 试错。在创造的历史上，千人千法，千事千法，千境也千法，唯一共同的方法就是主动地试错，就是坦然地试错，和有计划、有秩序、积极、认真、仔细地试错。在千万次错误中找到正确的蛛丝马迹，然后把它放大、扶正， 再通过反复的实验、试验、实践去确证。 

4. 改变。这是试错的一种形式，包括性质、能量、结构、形态、运动、规律六个要素的逐项改变和综合改变。改变不难，改变到适合目的、达到标准、有相当的新意就 很难。改变到更高、更精、更尖、更强、无可匹敌、领袖 群伦，那就难上加难。 

5. 组合。这是试错的另一种形式。包括同一组合、近似组合、对比组合、互补组合、对称组合与平衡组合。包 括 1 比 99、2 比 98 到 50 比 50、98 比 2 、99 比 1 的比值组合，以及物理的、化学的、生物的、人类的、科学的、 技术的、艺术的、文化的、经济的组合。目标也是培养欲望、创造欲望、满足欲望。 

6. 秩序。这是试错的第三种形式，亦是适合目的、达到标准的手段。循序渐进是一种秩序。数理与几何式的统 一与变化是第二种秩序。组织的层级、制度的安排、运动 的规范和系统的结构是第三种秩序。

7. 迁移。即举一反三。把一个成功的创造向着时间的秩序和空间的延展迁移。一台蒸汽机的发明和发展创造了 蒸汽时代。一台发电机的发明与电力的应用创造了电气时代。一台电子计算机的发明与发展与电子通讯的发明与发展相结合，创造了更强劲的信息和智能时代，便是举一反三的创造方法最伟大的证明。

两宋以来，中国封建主义制度的晚期缺少创造。新中国成立以来，社会主义制度的创造改变了贫穷、落后的中国社会。改革开放的新时期拉开了科学、技术、文化、组织、制度创造的大幕。今后三十年，中国的现代设计和设计教育必须在理论创造、制度创造、经营创造、管理创 造、设计创造和教育创造方面艰苦奋斗。彻底改变目前大而不强，远落人后的局面。设计的本质是创造。世界现代设计和设计教育的第一强国必须是设计创造的第一强国， 对此不应有任何疑义。 

中国现代设计和设计教育非常重视造型，包括绘画、图案、文字、标志、构成、装饰和工程制图。大家的知识结构不外基础造型、应用造型、造型历史、造型潮流、造型技术、造型艺术、造型经济等。 

有位外国教授曾对我说，你的学生的绘画造型的水 平，到他任职的大学足以任教授；你的讲师的设计造型能力，到他任职的大学只能当学生。 

为什么会这样？

造型与自然形象相区别，是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物质、信息、精神需求而创造的形象。大体可分六类。

1. 艺术造型。指文学、音乐、美术、戏剧、电影、电视、视频、舞蹈、曲艺、杂技、相声、小品等艺术形式所 创作的形象。 

2. 工业造型。指工业为自己的制造系统创造的形象， 以及为农业、商业、行政、国防、科研、教育、医疗、体 育以及广大消费者衣食住行的用品创造的形象。 

3. 工程造型。指城市、农村、道路、空运、海运、河运、供电、供水、排水、排污、园林、绿化、水利、治安、国防、航空、航天等工程所需要的形象。

4. 商业造型。包括工业、工程为商业创造的形象，还有商业为自己的商品、商标、包装、标志、运输、储存、 批发、零售、商店、商场、交易会、博览会、宾馆、餐厅、酒楼、商务大厦、金融、财经、税务、公证等所创造的形象。

5. 信息造型。指信息的承载、思维、表述、记录、储存、处理、传播、应用、转化的形象。如语言、文字、书 籍、印刷、电报、电话、广播、电视、广告的形象，还指兼有信息功能的自然形象、艺术形象、工业形象、商业形象和生活象。

6. 国防造型。凡被用于国防目的的自然和社会的形象，均可称之为国防形象。专为国防而设计、制造、建造 的形象也被称为国防形象。例如为海、陆、空、天、网、情报等设计制造的武器、装备、工程、信息器材等。在所有的造型中，国防造型应该是资金最充裕、人才最集中、技术最先进、功能最强大、针对性最强，对国家、民族的生命财产的安全影响最重大又最深远的造型。 

以上六类造型每年以数百万项计，它们共有以下七个特点。

3. 依据客观的功能需求造型。机床必须符合加工精度、速度、安全、效能、效益的需求。武器必须符合保护自己、消灭敌人、满足战略、战役、战术标准的需求。 

4. 满足多方经济利益的造型。这个多方首先是投资方，然后是设计方、工程方、制造方，再然后是商品销售方、劳务经营方、行政监管方，最后是商品和劳务的购买方与消费方。 

5. 战胜各领域、界别、层次的竞争对手的造型。大胜、中胜、小胜皆可；达到一定区域和时段的平衡亦可； 唯有失败不可。因为失败造成的损失太大。 

6. 追求市场审美时尚的造型。高、中、低三个档次的市场有各自的审美时尚。耐用、常用、易耗消费品有各自的 审美时尚。建筑、机械、设备、环境也有各自的审美时尚 。这个审美时尚与艺术相关，又不会简单等同于娱乐的艺术。 

7. 满足道德、法律、持续发展的造型。满足道德要求，即真、善、美、诚、礼、信的造型。满足法律要求， 与合同法、专利法、商标法、包装法、广告法、消防法、园林法、环保法等相符的造型。满足持续发展要求，节约能源、防止污染、防止浪费，杜绝过分设计、过分装饰、过分包装、过分功能、过分奢侈的造型。 

中国现代设计引进“工业设计”概念，但实践中仅仅设计一部分日用消费品。帽子很大、头不大。这个概念不修正，对自己的发展极其不利。中国现代设计只强调艺术设计，把纯艺术、工业艺术、工程艺术、科学艺术、技术艺术、政治艺术、军事艺术、生活艺术、商业艺术等混为一谈。在工业造型、工程造型、商业造型、信息造型、生活造型和国防造型中，绘画和图案并非主角，却长期占据着主角位置。